猛地拉开被锤得咣咣响的房门,烂屁股帕尔默立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卫兵。
此时已经半夜。
“梅森大人,你可真会享受生活,我佩服你。”帕尔默歪了歪头往屋里瞅去。
“男爵大人找我何事?”他侧了侧身子挡住他的视线。
“你还真是喜新厌旧啊,梅森。”
“什么意思?”
“哼,你确定你要继续装糊涂么?”他消瘦的脸上突出的颧骨让露出笑容都显得有些邪恶。
“你有话就说。”
“我听说你去了暴风城。”他的表情很欠抽。
“消息挺灵通的嘛,我出门拉个屎也有人跟你汇报么?”
“哈,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来看看你还好么。”
“你觉得我现在怎样?”
“我还以为昨天你也去参加公爵的宴会了,结果你竟然没在可真是遗憾呢。倒是……你现在这个新欢……”他轻佻地笑了一声,“呵,这个女人你准备玩多久?”
“你说话注意点。”
“哈!这件事如果叫黛瑞娅知道,我觉得她应该会不高兴吧。”
我记得这个名字。
“最近你们吵架了?”他那轻佻的语气和笑容完全不怀好意。
“你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前天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也收到了邀请,但你昨天没出现在宴会现场,可我又听说你在暴风要塞门前转悠了大半天。”他摇着脑袋说。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俩的事现在可是暴风城的一大谈资。”
“那可真叫你费心了。”
他不以为然地低头哼了一声,“你去找你哥哥了对么?”
“你这么好奇?”
“我当然不好奇。”他瞟着屋里的艾丽,“我只是来提醒你。”
他那双令人恶心的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威胁的眼睛盯了我几秒后忽然哼了一声,往屋里瞥了一眼之后转身就走。
“你等等。”我叫住了他。
“怎么?”他歪了歪头,背对着我。
“你见到艾德温了?”
他干笑了一声,“他没给你说?”
“你们聊了什么?”
“公爵已经知道你到暴风城了。”
公爵?“哪个公爵?”
“哼。”那狗东西扭过脸来,“你的事我会替你保密的,但你最好处理好她,要是你不想把问题闹得太僵的话。”说完他扭头就走,“而且你最好赶紧回去,工地那边可是出事了。”
“什么事?”我大惊。
他没有回答而是径直下楼去了。
不安这个词已经完全不能形容此时的内心,一种说不出的焦灼感从心口窝那个地方往嗓子眼里顶的难受。
“我得回去。”我坐不住了。
“外面这么大的雨!路上太危险了!”她一把扯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很急,但刚才那男的感觉并不着急的样子,也可能想象的那么糟。”
“那家伙只想看我热闹,他每句话都不怀好意,估计他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情。”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情况如何,你现在赶回去又能怎样呢?而且从这到东谷镇并不近啊。”她轻轻抚摸我的脸。“你现在不能回去,我绝不允许你再出任何意外。”
唉!
女人啊……最大的优势就是她是女人。她们不光拥有柔软的胸,还有温暖的胸怀和温柔的抚慰。
不知你们这次出征修女们多不多,她们的安抚是除了某些药物之外最管用的镇定剂。
在她怀里听着窗外的雨声不觉间就睡着了,可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大概是做梦了,只是眼前一片灰暗什么都看不清,仿佛在各种场景间来回切换,似乎是想回家走的却又不是熟悉的路,那是一条完全陌生却在心里无比笃定那就是回家的路。
没有恐惧,没有追逐,心里却总觉慌张,也没有方向仿佛随时都会迷失掉一样。
直到马的一声嘶鸣将我惊醒。
艾丽坐在窗边惊讶地望着我,此时已天光大亮。
“你怎么不叫醒我?”猛一翻身从床上蹦下来。
“对不起,梅森,看你昨晚休息得不好所以想叫你多睡会。”
我并不是想指责她,她却像犯了错的小女孩。“得抓紧走!必须尽快赶回去!”说着我抓起衣服和行李。
一夜风雨国王大道上满是泥泞,出闪金镇没多远我一把勒住缰绳。
“你相信我么,艾丽?”坐在马上望着看着她我有些为难地问。
“当然!我当然相信你。”她回答得干脆。
望着她的脸心里忽然有点难过。“我失去了过去绝大多数的记忆,现在究竟怎么更是完全搞不清。”我尽量说得诚恳:“我不知道以前我都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我该继续做什么……”
呃……你们能体会到我的意思对么。我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受到哪怕一点点的骚扰和伤害,就像昨晚或者前天那样。
所以我说,“我希望能护你周全,让你幸福快乐而不是担惊受怕。”
她却说得果决,“我不在意过去和现在的所有一切!”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又……如此坚定。
“至少……你依然记得我,对么?”她那灼灼目光让我一下子好有压力。
这句话真不知怎么回答,可我很想回答是的。
“是的。”我还认真地点了点头,只是后面的话真张不开嘴。
那眼泪从她脸上滑落,她一边哭一边擦眼泪的样子……唉!
你们没有接触过这种场景是不是还有些期待?
相信我,孩子们,除非她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否则这种感觉会……会……嗯,还是别期待了吧。
“我相信你。”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不要跟我回东谷镇了。”我立即提出要求。
她果断摇头。
“你听话!”这拒绝把我惹急了。
“我不怕!”她喊出这话时的眼神我至今记得!
我想叫她明白这根本不是怕不怕的事,我说:“那狗东西的话已经不光是威胁了,这件事大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蒙混过去的。我现在有太多疑问,所以万一处理不好呢?或者……会很糟。”
唉!
真的是……我真不愿联想那些不好的情景了。
看着她泪流满面我尽量让眼神变得再真诚一些。“你去西部!去你舅舅那!在那等着我,等我去接你,我们就结婚!”那时我是真心不想拖累她,哪怕是上门找她盘问点啥这种事都不希望发生,我只希望她能躲得远远的。
她还是摇头,然后……一头扎进我怀里。
有些事吧,或许稀里糊涂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这不是刚才还骗她呢?
唉!只是她……
当时我真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那么说。
算了,不回忆这段了,这段……没啥意思。情情爱爱的有啥基儿用。
分别她后是日夜兼程,那马没累死已经是诸神垂怜。
回到东谷镇没有丝毫停留直奔工地,可在离工地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东南方的天空发出的隐隐红光,那光与黑夜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妈的!
这人啊!他妈的坏起来是真他妈的坏啊,他妈的!
开始还有点疑惑那是怎么回事,可后来一想只觉得浑身血都凉了!那感觉就像被人当头一棒子,整个人都傻了,懵了。
内心已经笃定出大事了,可心里还在做最后的无用的可怜的挣扎。我还安慰自己呢……可这种欺骗有个球用!
你问我出啥大事了?
哈哈哈哈哈!你听不出来出啥事了么?
还魔法?你是不是傻?
来,你们告诉他黑夜的天空变得通红是怎么了!
他妈的当我远远看到冲天的大火时……我他妈……竟然没想着转身就跑!
我真是个傻哔!
马叫我踢得最后都要跳起来了,工地一片混乱,巨大的脚手架在燃烧,还在建设的高塔在燃烧,周围的房屋和木料也在燃烧!山巅之塔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火烧了一夜,活着的人救了一夜。除了高塔还在烧,别的地方基本控制住了。
卡尔被烧伤,一大堆工人被烧伤,死了二十六个,当那一具具被烧得面目全非扭曲的尸体排成一排展现在我面前,那焦糊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肉烧熟的味道飘进我鼻子里的时候……我吐了。
完全抑制不住胃部的痉挛。
一种难以言喻的称不上是恶心的恶心感,还带着一丝愧疚,一丝忧虑,更多的担心。
那时候脑子里完全没有别的想法,一片空白。
呵!也不是没有别的想法,而是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几个没屁用的词,那几个词的回声在脑子里无限循环。
“这是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一个解释。”呆了好一会我费力吐出一口气,提姆没死他也瘫坐在地上。
“不……不不不,不要解释了……”我立马又拒绝了解释。当然看提姆的样子他也没想解释。
此时只觉得心烦意乱,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反胃想吐但现在胃里已经没有东西能吐出来。
菲力,威尔和卡尔坐在一边一脸麻木,工人也是三个一堆四个一伙坐着躺着半死不活。
不一会提姆又带人去灭火了,而东谷镇的防卫兵也赶来了。
那个叫厄尔利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整个工地唯一没有受到大火波及的只有不远处的那个木桩,上面插着一颗人头。
那双没有了眼珠的眼窝茫然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来到工地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它,它还长在那个人身上的时候可以叫他格里格,虽然现在只剩下这颗脑袋,但这名字依然属于他。
那个被乌鸦啄得已经没了皮和五官的脑袋上两个空洞的失去了眼珠子的眼窝仿佛在看着我。
被砍头之后脑袋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
过几天我的脑袋应该也会插在上面,到时候应该就不会感觉到羞愧了。
那个叫厄尔利的家伙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自始至终他也没有走过来跟我说一句话,甚至从早上到黄昏火被完全扑灭他都没来找过我!我也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当时我还琢磨这个讨厌的家伙现在会想什么呢?是幸灾乐祸?还是毫无波澜?他应该已经开始调查这场火灾是因为什么引起了的吧!
那我该怎么办?等他来找我?还是等国王的卫兵来抓我?现在这个情况艾德温应该快知道了,他知道了之后会不会救我呢?
啊!我忽然想起了艾丽。当时只感觉不回来应该才是对的。
此时完全没心思问提姆和弗农以及那些家伙们这两天发生的骚乱是怎么回事。现在烧成这样,问了又怎样呢?
只感觉眼皮很沉,很累,感觉不到饥饿还想吐。
“梅森。”提姆走了过来。
“我会被杀头还是绞刑?”抬头看向他的脸。
他欲言又止。
唉!我低下头自说自话,“究竟怎么已经不重要了。”我问他:“提姆,这些是不是故意造成的?”
“意外,梅森,真的是意外。”提姆解释。
“意外的骚乱,意外的失火,你觉得他们会信么?帕尔默会信么?还是暴风城的贵族们信?还是国王会信?”我想发火,但是没劲了。
“骚乱是因为工人矛盾,不是因为工钱,具体失火原因现在还没查清楚,但目前只能判断是意外。”提姆说的话没有起到丝毫安慰效果。
“或许艾德温是对的,我是该离开,或许他说的离开就是让我逃跑……你说是么?”看着提姆的眼睛我喃喃自语。
“梅森,明天再好好调查,我们可以查清事情真相。”他那张实在的脸让他看上去是个实在人。
“真相!哈!真相……明天暴风城的人应该就会来到这里,或许是帕尔默带着人,亦或许是别人。啧……应该是帕尔默,前两天他还阴阳怪气地提醒我,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被他陷害了?”我努力笑出声。
“这话可别乱说。”提姆扭头看了看周围。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我没乱说!昨天……不,似乎是前天,他还专门提醒我说工地上有麻烦,今天他没在,那明天他就一定在。我该怎么跟他讲呢,厄尔利那家伙就跟木头一样站在那,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你猜他在想什么?他会窃喜么?”
当时突然特别想喝醉。
厄尔利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喝到酩酊大醉。我盯着他,狠狠盯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厌恶。这老狗的眼神我记一辈子。
最后因为眼睛瞪得好干还有点疼就放弃了继续跟他瞪眼,有点朦胧的眼睛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射出凶狠的目光。
我想或许明天应该是他来逮捕我吧。
但最后他带兵竟然走了,这个耷拉着驴脸的家伙就这么带着他的人走了!看着他带着卫队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转啊转!
从转的晕过去再到转的醒过来。口渴……
很渴,非常渴,脑袋更是疼得要死要活。
这种头痛让我抱着脑袋到处拱,企图用个什么顶住脑袋就不会那么疼,整张脸都是麻的,从嗓子到胃难受极了,嘴巴里更是火辣辣的。
努力睁开眼,眯缝着眼确定此时不是一个梦,在这废墟间飘出的烧焦味道非常真实。
爬起来后脑袋晕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抓着头发企图缓解疼痛,一只手往前摸索着出了房间。
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让我不自觉的想要清醒一点,星星很亮,半块月亮悬在天上。
应该是半夜了,又活了一天。
晕晕乎乎的转到烧得坍塌的废墟附近期望能找到些水,我已经不记得水井在哪了。
感谢诸神,真找到了大半桶水。
我直接跪在地上用手舀水喝,最后实在是不解渴我更是直接将脑袋埋进了水桶里,冰凉的水滋润着干渴的口腔和食道。
突然一阵反胃!脑袋从水桶里拔出来的时候水从胃里喷了出来,吐到最后感觉胃胆和肠子都要被吐出来了。
以前都说身体难受就没时间想那些糟心烂事了,可此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真切体会到了生不如死是何种感觉。
扶着桶缓了缓,我想再喝点水冲冲胃里的酒。可就脑袋再次伸进水桶喝水的时候突然两只铁钳一般的手摁住了我的脑袋。
我的脸被一下摁进水桶里。本能地想抬头,但那双手力量十分巨大,脑袋完全没进了水里。
一口水呛进了嗓子和鼻腔里,本能的双手乱抓并想要支撑着挣脱出来,可是那力量真的很大。
源源不断的水呛进鼻孔和喉咙,从懵逼到瞬间清醒,从惊醒到意识模糊,我丧失了反抗能力,嗓子更是不可能发不出一点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尽管意识快要消失,可我清楚地知道我要死了,明早他们会发现梅森脑袋掉进水桶里被淹死了。
终于脑子开始变得轻飘飘,身上软得一点力气也没了,身体的感觉在消退,就连那两只掐脖子的手似乎都不存在了。
放弃了。
我挣脱不了。
掐脖子感完全消失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只是用这种方式解脱真讽刺啊……
可就在这时忽然感觉脑袋猛一晃,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我后面拽了我一把,那感觉就像水桶里涮洗的拖把一下被拽出来。
天旋地转,完全是天旋地转!听不到看不到,只感觉被狠狠摔到地上。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此时只想把能吐出来的全吐出来。
肺里的烧灼感刺激气管和咽喉,这种感觉真不如来一刀痛快。
连呕带吐,倒在地上的我勉强睁开一条眼缝,惨淡的月光下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没错,就是黑影……
一只脚踩在我肩膀上,那脚一用力将我翻了过来,竟是提姆!
“你没事吧。”提姆说话却没有看我。
我根本说不出话。
“你是要杀他么?”提姆说。
没有应答。
终于强忍着止住咳嗽后我爬起身来,此时酒已醒大半。望着那个黑影,我心里忽然明白过来了。
刚直起腰来,一只大手忽然封住我的嘴巴,紧接着我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一个强壮的坚硬的身体紧贴在我后背上。
腰上突然一紧!
凉飕飕,有点异样。接着一阵疼痛袭来。
一股热流从腰间流到了屁股上又流进进裤管里,我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尿,那热乎乎的粘稠的感觉跟尿差别大了去了。
当插进腰间的那玩意被拔出来的瞬间,有个东西撞了我的肚子一下,小腹只觉一阵发紧。
又是一下,又是一下,又是一下!
我想要侧过头去看身后的那张脸,但是做不到。
忽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似乎听到了有人说话,他好像是说抱歉。
我似乎是听到了,但那声音太轻了,太轻太轻。